2017-10-01

九月二十八, 教師節 <念師恩·憶啟蒙>, <為師要師,師可師>

—原來,所謂的「師生」,卸下了「老師」與「學生」的身分,就是人與人之間,那份對彼此最自然的關懷與照顧。—摘自「廖宏霖」的「愛意與謝意發生的時刻」

金風送爽,丹桂飄香,我們這五個年過半百、視茫茫、髮蒼蒼的「老學生」,在教師節前夕,帶著雀躍的心、同學的祝福和伴手禮,來探望小學的恩師—「杜慶民」老師。

杜老師已是耄耋之年,雖身子佝僂,但精神矍鑠,他用顫抖的手拿出了切好的水果,走遠路買到的「桃酥」,歡迎我們的到來。雖然,他裝了「助聽器」,但我們仍要近身、大聲,他才聽得清楚。

遙想四十四年前,他玉樹臨風,溫文儒雅,在課堂上侃侃而談「論語」中的故事,講述「一日為師 ,終身為父。」的教育理念。

他帶著我們在升旗後,用遊戲的方式跑步,培養我們喜愛運動的習慣;他發下「國語日報」、「中華兒童叢書」、「世界文學名著」,拓展我們學習的領域;他要求我們每天寫日記,記錄生活,反省言行,他每日批閱,奠定我們寫作的基礎;他教我們寫毛筆字及水彩渲染的技巧,在我們心田灑下美學的種子。

他擅於「隨機教學」。記得有一天,鄰近眷村失火,同學焦急又好奇的爬上窗欞觀看,他處罰我們,告訴我們要「臨危不亂」。

他的身教樹立了「人師」的典範,「施比受更有福」的善念,在我們的心中萌芽,開花結果⋯⋯

小學畢業後,勞燕紛飛,但他關心我們的學習,還帶著我們爬「觀音山」,從爬山、接近大自然中,體驗「登高必自卑,行遠必自邇。」的道理,並凝聚班級的向心力。

每年春節,小學同學不約而同的走到杜老師家拜年,他待我們如朋友。猶記得他曾期許我們「風聲雨聲讀書聲,聲聲入耳;家事國事天下事,事事關心。」他親切隨和,交友養生,旅遊見聞,無所不談,「與師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」啊!

在我讀師專,因為「選組」感到徬徨時,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杜老師,他分析選「語文組」、「美勞組」的利弊得失,要我自己作決定。

他是我學習的榜樣,任教職三十年,我每年春節必登門請益。我退休後,看到杜老師日漸衰老,我和同學改成「三節」探望。
去年,藉著line和「臉書」,找到了近二十位同學,我們在「教師節」前夕辦了「遲來四十二年」的「謝師宴」,感謝老師的諄諄教誨。從事「有機農耕」的杜同學說:「杜老師重視《品德教育》、《人格感化》,對我們待人處世有深遠的影響。」同學舉杯、起立向老師致敬,讓杜老師感動欲泣,那溫馨感人的畫面,至今仍在我腦海中縈繞。

小小的客廳,同學忘我的歡聲笑語,迴盪其間,我們彷彿又回到了國小,吱吱喳喳,說個不停。杜老師心血來潮,把他改寫「曾鞏」「城南」的詩句,與我們分享:

    「時聚蒙學競妍期,桃李芬芳各顯奇;
        惟誠惟實拓前路,身健學豐靠自勵。」

   遠在「美國」「休士頓」、有五張醫師證照的「祝同學」用line幫我們翻譯:
    「小學時,受老師啟蒙,我們像百花爭妍,
        數十年後,桃李芬芳,爭奇鬥艷,各有所長;
        期望同學誠實待人,踏實做事,才能拓展前途,
        身體健康,學識豐富,需要同學自我勉勵。」—這也是杜老師對我們的期許。

我們何其有幸,在知天命之年,還能看到老師的字跡,聽到老師的叮嚀,真是三生有幸!

走出餐廳,秋陽燦燦,在斑駁樹影下,我們和杜老師、師母握手道別。

「經師易得,人師難求。」 我多麼希望每個人的一生裡,都能像我們這麼幸運,遇到一位如父、如友的好老師,那是「生命中的貴人」,終身受益良多啊!  (作者: 孔令蘭,高雄莒光國小退休老師)

教書是一場暗戀,你費盡心思去愛一群人,結果卻只感動了自己;
教書是一場苦戀,費心愛的那一群人,總會離你而去;
教書是一場單戀,學生虐我千百遍,我待學生如初戀。 
教書是一樁群體戀,通過你的牽線搭橋,友誼成片,老師卻在原地不曾改變。

親愛的同學,你若不離不棄,我便點燈相依;你若自我放棄,我依然竭盡全力!


只因為師要師,師可師啊        張光斗             2017/10/01 聯合報

點燈今年主辦「傳播希望、看到愛——老師我愛您」的大型音樂會,希望舉起一盞小小的燈火,照見你我每個人的身後,曾有無數位師長,秉承著春風化雨的志節,將一顆顆又輕又小的不起眼種子,栽培成一株株粗腰大樹…… 圖/甘和栗路

當人真有趣,世事皆可盡入眼底;有些昨非今是,有的倒成昨是今非。
大陸,曾在文化大革命裡,想方盡法的打倒孔家店;學校的老師都被批為臭老九,學校都關閉,典型的斯文掃地。如今,孔老夫子重新露臉,又成尊者賢人,又是中華文化的奇珍至寶了。

台灣,曾經大力鼓吹倫理教育,學校教育更是無比重要的一環,國文課還要附帶中華文化補充教材;九月二十八日的孔子誕辰,更要放假一天。如今,少小童子有幾人知道孔老夫子是何許人?老師這個行業,也忽地跌停板,不值錢了(就因為退休錢);學生、家長都可對老師冷嘲熱諷,更甚者還出拳動刀;嗟!寶島的一寶——師道,已然師不要師,師不可師了。

生在五○年代的我們最有福氣,啥都經歷過,啥都親眼看到過;如今,除了時時懷念那個幸福又美好的年代,似乎也該做些記錄,莫要輸給電視媒體的名嘴,省得數十年後,遭到下一代的唾罵:你們真孬,真是不帶種的一代!

記得當年上小學的時候,打罵才是正道。母親牽著我的手,交給了學校的老師,臨去前,母親用全班都聽到的嗓門跟老師說:「老師啊!我自己的兒子我清楚,就是皮啊;如果他在學校不聽話,老師就死命地打,就算是打死了,我都不會怨懟老師一句話!」聽罷,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;心想,死定了。
後來與同齡的朋友聊天,幾乎許多人都有過相同的經驗,父母都將子女的生殺大權交到了老師手裡。於是,老師的交代,成了超越父母長輩任何叮囑的「聖旨」,再沒有哪件事,要比「老師說的」來得重要。就算在家裡做錯事,只要鄰居小朋友一句:「吼!明天要報告老師!」保證立馬面如糞土,蔫倒在地,怎樣都神氣不起來了。那個年頭,「尊師重道」是無法動搖的倫常,老師的社會地位,就與畫像中孔老夫子的冠冕一樣,高啊。

首先帶給我震撼教育的是小學三年級的級任,胡為士老師

離開了靠著小聰明就能混得不錯的一、二年級,我還以為三年級照樣好摸魚,沒想到背誦「九九乘法表」就是道「真平四郎」都難以跨越的難關。我玩心太重,就只想著下課要玩的紙牌與彈珠,到了老師指定驗收的時間,還完全不靈。老師要我走到講台前,當著同學面前跪著,什麼時候背出來,什麼時候才能下課。我依然記得,座上已經會背的同學,晶亮著眼珠,嘴角含著笑意,不懷好意地盯著我看;我知,這次慘了,同村的同學一定會向我媽通風報信,這頓打橫豎跑不掉。於是,閉上眼睛,鐵下心來開始背誦,下課鈴才響,我已經背好了。胡老師說,這個張光斗就是貪玩不用心!

四年級,還是胡老師擔任導師,卻因肝病住院。父親用交通車把班上的同學都帶到台中的醫院,探視胡老師。當時還是單身的胡老師,隻身在台,為了不輕的病情,當場落淚;他交代我們,一定要聽代課老師的話,不可頑皮,同學們都頻頻點頭。母親後來跟父親說,胡老師太可憐了,沒人照顧,營養一定也不夠,等老師的病好了後,要幫胡老師作媒,幫他找個老婆。

胡老師病癒後,立刻返校上課,直說我們的功課都退步了,要趕緊補上。那次月考,我考得很爛,胡老師當眾修理我,說了許多不是全懂的道理,什麼聰明反被聰明誤、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……羞愧已極的我回到家後,把自己關進漆黑的房間裡,兩手緊扣脖子,乾脆自殺死掉算了。可是,呼吸不上來很痛苦啊,試了幾次總要偷偷的呼吸,原來自殺的滋味並不好受,最終只好放棄;看來唯有好好讀書,下次考好點,才能扳回臉面。

知恥果然是發憤圖強的原動力。下一回月考,我的成績突飛猛進,胡老師在課堂上當眾誇獎我,直說我不笨,就是不用功,瞧!罵過以後不一樣了,變優秀了,希望同學都要拿我做榜樣。

十歲時蒙受到的鼓勵,讓我受用一生。每回在工作與人際關係上遭到挫折,我永遠記得,兀自療傷沒啥用,自殺更是笑死人,唯有咬緊牙關低頭進取,才能證明自己是有出息的。

小學五、六年級的導師是周瑞堂老師。

我是丙班,但是甲班的導師剛剛教出兩個台中女中的榜首,許多家長想盡辦法要將孩子塞進甲班。周老師有點不爽,他一上課堂就跟我們說,將相本無種,男兒當自強;只有努力不懈,才能出人頭地。於是,他教導我們非常嚴格,永遠拿根木椅上的木頭板條伺候我們的手心與臀部;每天都有人被打到哀哀叫,我自然也免除不掉。

在那個小學畢業都要參加初中聯招的年代,一個十一、二歲的孩子,每晚都要補習,在體力與精神上,都有點吃不消。如今回頭去看,周老師最讓我難忘的有兩件事,一是累了乏了,趴在桌上睡覺,周老師是允許的;二是他買了大量的課外讀物,如《愛的教育》、《魯濱遜漂流記》、《西遊記》、《三國演義》……要我們抽空閱讀,可以增加作文能力,並且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。我受到周老師的啟蒙,後來對文字、影像產生興趣,並藉此成為一生的謀生工具。

小學畢業後,每年大年初一的一大早,我會帶著同樣是周老師教的大妹,前往潭子糖廠的老師宿舍,跟老師拜年。我們往往去得太早,經常聽到老師與師母在房間裡乒乒乓乓收拾被褥的聲音;這個拜年大禮,一直持續到周老師調到彰化溪湖為止。很遺憾的,我們的小學同學會雖然一直沒停過,卻因主辦的某位同學始終記恨周老師當年打得太痛,所以拒絕邀請周老師參加。等到我回國得知,曾極力勸解那位同學,如果不是周老師的調教,我們丙班當年的聯考成績不可能這麼好;許多事情應該正面解讀才能放過自己,也放過他人。後來沒幾年,聽說周老師病故了,我始終遺憾,未能在畢業數十年之後,向周老師深深鞠個躬,說聲謝謝老師的。

考上好的初中,不見得就能一帆風順。我就讀的台中市立一中,班上有三分之二都是考試機器,厲害到不行;我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了;才一開學,我連ABCD都背不全,老師就正式宣告,大家肯定在暑假都補過習,所以直接來上第八課。很自然的,我留級了。

第二個初一,遇上的導師是全校知名的「神經教授」張永盛老師。擔當國文課的張老師,經常在課堂上放下書本,陳述人生的大小道理。看了《吾愛吾師》電影,他為美國的開放式教育大搖其頭,直說學生坐在講桌上跟老師抬槓,簡直太沒體統。他要我們閉上眼睛,學習吐納,練習小腹呼吸,說是有利排泄。他說,我們畢業後,如果與他在餐廳巧遇,他是不會搶付帳的。

張老師要我們將他辦公室的抽屜當作信箱,有任何苦惱不平的事,都可以寫好紙條,放進他的抽屜;他大概當心我們這些青春期的維特們,有各色各樣的煩惱吧!而我,就將他的抽屜,視為我溺水的攀附浮板,任何過不去的事情,都一股腦地寫給他;而張老師會在降旗後把我找去,細聲細語的為我排解各色煩惱。這還不說,他派我去參加作文比賽,還鼓勵我,讚美我在校刊的小說寫得挺好。

畢業後多年,我自日本返台公幹,路過已經改為「居仁國中」的市一中,興致沖沖的進入校園,到教員休息室去探望張老師,卻才知道,張老師因病剛故去不久;我當場淚如雨下,後悔未能早些時日來謝謝他。

市一中的另一位女老師不能不提,她是教導「生理衛生」的谷睿齡老師。

初二的下學期,我發現我又靠近在留級邊緣,唯一可以救命的是生理衛生,如果這科及格了,或許我就可以低空掠過,升上初三。於是,我採取張永盛老師傳授的方式,寫了封信給谷老師。

谷老師讀信後,沒有把信扔在一邊,她把我找了去;我相信,她肯定也跟我的導師張永盛通過氣。谷老師說,要想念好書並不難,但首要是課堂上要專心聽課,她大概已經發現,我在課堂上是思緒亂飛,夢夢相連的。她要我打開課本,告訴我如何在課本上標示重點,如何觸類旁通。結果,那次的月考,我考了九十二分,加上期考的拉抬,我終於及格升級了。

谷老師不但沒有放棄我,還訓誡我,人不可能不勞而獲,必須要拿出真本事,才能走上平順的坦途,這也是時至今日都能用到的至高智慧。只可惜,我在臉書上鋪出尋找谷老師的消息,至今依然未能如願。

沒找到谷老師,卻無意間遇見了崔老師。

崔應先老師是我第一個初一的數學老師,後來念到初二,又遇見了她。對於數學束手無策的我,一上數學課,不是睜眼發呆,就是低頭寫小說。不過,我最怕聽到崔老師用她高八度的嗓門,大聲一喊四十九號!我必然要被罰站,或是被她狂念,為何不老老實實的認真聽課?

我是在一間推拿的診療室遇見崔老師的。我們先是閒聊,慢慢才與台中、居仁國中、市一中……等點,連上了線。當我確定她就是那位至今仍讓我做噩夢的數學老師時,誠心向佛的她,竟然向我道歉了。我說,作為她的不肖弟子,我才真的要低頭懺悔呀。今年已八十出頭的崔老師,由孝順的女兒陪同看診,讓我頓時又回到那段慘綠年華;崔老師在課堂上的聲聲「爾發貝她」,瞬間如噴射機的引擎聲,轟地穿耳而過。說也奇怪,從那天以後,老在夢裡被數學考卷嚇醒的我,居然不藥而癒。

回憶有如一本斑駁邋遢的教科書,除了空白處的塗鴉,還有便當留下的油漬,午睡枕出的口水印痕。不過,由幼稚園、小學、高中、大學,到職場遇見的師長,每一位老師的面容、聲調,不是虎虎生風,就是委婉慈悲。在日後人生的風雨操場上,就算跌跌撞撞得疤痕累累,卻總有他們的苦口婆心與耳提面命,持續發揮著匡正導引的功能。那是社會上爾虞我詐的猙獰臉譜,以及口是心非的狡詐伎倆所無法相提並論的;那才是真心,才是愛惜。


點燈今年之所以要主辦「傳播希望、看到愛——老師我愛您」的大型音樂會,只是希望舉起一盞小小的燈火,照見你我每個人的身後,曾有無數位師長,秉承著春風化雨的志節,把著我們的小手、摟著我們的肩頭、拍著我們的臉孔、陪同也呵護著我們,將一顆顆又輕又小的不起眼種子,栽培成一株株粗腰大樹。原文網聯: https://reader.udn.com/reader/story/7048/273267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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