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一個屬於自己的人 - 方岱

這是筆友逸蘭在國語日報(3/29/2014)讀到後心有所感影印寄給我的兩篇書信文.作者是中國西北大學的學生,方岱.由於寫的真摯,我便抄錄下來,貼在這與大家分享... 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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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名跨海來臺遊學的西北大學學生，在臺灣的大學校園裏，與傳道授業解惑的人師相遇， 擦出教育學習的火花。 人師的教育理想與堅持，令他感動，也激發了他的使命感，並藉由書信向老師表達所思所感。

T老師：

學生自離臺至今已半月有餘，一直想要寫信給您，可每當思緒湧至筆端，又總是一再猶豫， 難以下筆。因此耽擱，讓老師牽掛甚久，學生抱疚不已，還望老師原諒。

此番臺灣遊學，受益良多。回想在學校的學習生活，猶歷歷在目，雖時日不長，卻有萬千感慨。而俯仰之間，半年時光悄然逝去。離去，一切只化為回憶。好似南柯一夢，令人不勝唏噓。

人生匆匆百年，有如此一段美好的時光，足以稱幸。回想這半年的生活與經歷，半年的喜怒哀樂，悲歡離合，複雜的情緒醞釀許久，最後只化為”感謝”二字。感謝在青春年少之時，如此幸運，能夠有機會去看臺灣的風景人文; 最重要的，是能夠有幸認識您。這半年與您相識，對我的人生影響甚巨。

傳遞知識，培養心靈後裔

曾於書中看到過這樣一段話，方東美先生說: “學生是心靈的後裔”。齊邦媛老師於此處注解: “對我而言，教書從來不只是一份工作，而是一種傳遞，我將所讀，所思，所想與聽我說話的人分享，教室聚散之外，另有深意。他們，都是我心靈的後裔。”

似乎很難再找到更加準確的話來形容您與我們之間的緣分，也似乎找不到更好的文字來形容您的情懷。師生之情，是無需相交至深，卻能夠彼此深信，吐露靈魂的。交淺卻能言深， 是至誠至性的。這份難得的情誼，又怎一個”緣”字了得?

學生初未選您的課，經同學推荐，說這門課知識充實，又分外生動，是一門十分值得修習的課程。但因時間匆促，尚未旁聽，選課週即到。稍加思索，於是加選此門課程，這才有了後面的緣分。如今回想此事，覺得頗為慶幸。若一念之差，錯過此番緣分，必會抱憾終生。

學生年十九有餘，至今所遇之師長，雖皆能教習知識，但多以此為職業，極少有師長，能以傳道授業解惑育人為上，將教育視之為事業。若能偶遇如此一師，同學論及，皆艷羨不已。我輩常憾於此，時感今之教育，漸有淪為市場化商品之勢。與老師相交， 乃見如今之時代，仍有師長以育人為畢生之業，以心靈引領學生，心中感慨萬千，激動不已。老師之所為，既是對教育事業價值的肯定，也是對無數學生夢寐以求的師生之情的見證。能有如此機緣，學生心中的感動溫暖，實在難以言表。

言傳身教，為學生做示範

學生來臺之時，受各方問題所困，處於較為迷惘的階段。一者，大學生活已過一半，所向未定; 二者，受社會浮躁氣氛所擾，心中厭倦功利之風卻又深感無力; 三者，道德理想與現實的衝突，著實令人痛苦…，此類問題，總而言之，乃個人理想主義的價值，在社會的現實功利價值洪流下的掙扎。此番困擾，經過這半年的課程學習，在與您長談之後，您用自身的範例，令學生了解: 真正的高尚者，他的道德理想必定是貫穿整個生命的。如果理想與現實的衝突使人痛苦難忍，那必然是心靈的火光不夠熾烈。如果將一份理想放在生命層次去堅守，那麼一切都不再是問題。

您令我堅定，去做一個屬於自己的人。

若個人的意志無法守住理想，若我等修習國文之人都淪於功利，輕視道德，那麼不僅僅是個人與時代最大的悲哀，也是我中華文明的淪喪。

走筆至此，學生心緒紛雜，激動不已卻又梳理難清。平復許久，又忽生感慨，浩浩乎茫茫人生路，憑樓遠眺，不知前路之所至，不曉時光之所止…，學生智識淺陋，閱歷微薄，而人生蒼茫浩瀚。至此已不敢胡言妄語，恐老師見笑。於是駐筆。

望老師頤安體泰， 諸事順心

學生 方岱叩上     二○一三年七月二十四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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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生返回大陸一年，幾經沉澱，體悟出處在功利之社會，更須對教育理想有永不妥協的堅持。師與生之間傳遞的不僅是知識，更是精神、價值與文明的傳承。

T老師：

　今晚從學妹那裡收到您的禮物，十分開心！雖已提前告知，但親自收訖，親眼目睹，仍是心情激動。一時難以入睡，於是起身，給您寫這封回信。

　您寫給我的是李白的〈自遣〉，我想您應是十分喜愛此詩，方才以之相贈。學生天資愚鈍，再三品味，仍只能觸及皮毛，難以領悟其中真意。亦難以猜度，您提筆時的意旨，是在酒之沉醉，還是人之稀零。但似乎總是感覺到，在詩人的曠達灑脫之下，有著些許的哀傷，和難以消解的惆悵……

　至今雖已近一年，但在我們一起去唱歌的那個夜晚，您曾對我們講述過您的經歷、您為育人所做的種種努力、您人生的追求、您內心的苦楚，至今想來仍是歷歷在目，曾經的感動依然濃烈洶湧。眼見此詩，再回顧往事，學生一時心緒紛雜，五味雜陳，頗為難受。想要和您說些什麼，又恐言語匆促，筆底乏力，難以道明……

維護純粹 須永不妥協

　在學生眼裡，您像李白一樣，是位浪漫的理想者，活得純粹而透明。做一個純粹的人，便難免與諸多東西格格不入，也難免與諸多珍惜的人或事漸行漸遠。想要掙脫流俗的羈絆，對於個人而言總是艱辛而痛苦的，故難免也會有失意和落寞。但我想說的是，就像您會訝異於我的「長情」一樣，您可能並不十分清楚，您的言傳身教，對我們這些學生的影響之深。

　人的一生，有許多東西是無法用量化的東西來衡量，無法用物質的價值來評判，像是真心、摯情、良知、正義……而您所教給我們最重要的東西，是一種堅持的姿態，是在維護自身純粹本質上的絕不妥協。這一份教誨，我必將終生受益，用之不盡！如今，在社會功利的侵蝕面前，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裡，有太多的標準一退再退，底線也一步步逐漸失守，像我們這些「象牙塔」裡的大學生，知識分子所應堅守的「獨立之精神，自由之思想」，在行政化的大學環境裡，在嚴峻的就業壓力面前，能夠堅守到底、始終如一的，又能有幾分呢？不禁唏噓……

　我並非是想批判什麼問題，也並非要將什麼崇高化。我只是相信，人的天性中某些至真至善至美的特質，是需要環境不斷滋養，方才能夠存活。而您對我們最大的幫助，就是當我們在痛苦中徘徊掙扎之時，為我們即將枯萎的理想主義之苗，澆了一捧清甜甘冽的泉水，就是這樣。

　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莫大的幸運。這種機緣，並非人人都能擁有，更非人人都能明白。就像曾老師說的那樣：「我們這一輩子，再也找不到能帶我們去吃大餐、唱歌、喝酒，關心我們一切生活的老師了！」這種情義，我想，必將貫穿我們每一名學生的整個生命，刻骨銘心。

堅守理想　會薪火相傳

　所以老師，莫說「長情」，我想這應該會是一種傳承，也正是您讓我明白的道理：「老師和學生，彼此之間的聯繫並不僅僅在於知識和學術的傳遞，更多的是在於精神、價值的延續，在於氣質、文明的傳承。」這些東西，我想是會薪火相傳、永不斷絕的。而這種代代相傳的堅守和理想，也正是我們民族文化的脊梁。所以我也希望，有一天也能像您一樣，用自身的言傳身教，把一些美好而高尚的品質傳遞下去，去做這蜿蜒長河中的一股細流。我想這會是莫大的幸福。

　最後我想說，T老師，如果您偶爾感到難過，或是有些失落的話，請千萬不要介意，也毋要放在心裡。您所努力在做的，是為人師表最好的詮釋。您以育人為業，您為我們這些學生所做的一切，都在我們的眼裡，都在我們的心裡。能夠成為您的學生，我們都三生有幸！

　再次感謝您的禮物！祝您和師娘身安體泰，順心如意！

學生　方岱叩上

二○一四年三月十一日夜

附錄：李白〈自遣〉：「對酒不覺暝，落花盈我衣。醉起步溪月，鳥還人亦稀。」

編按：標題、附錄為編者所加。應作者要求，授業教師、課程等名稱都予以省略隱去。